我的外婆是一位慈祥、固执、能干的老人。

一

六年级时，我到武昌读书，于是便和我的母亲住在了外婆家。母亲每天要去上班，舅舅也是常常不着家，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外婆陪着我。这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太难了，每天要接送我上学。等下午六点钟后，我们吃完晚餐，她还要“伺候”我读高中的哥哥，这实属不容易。但是她仿佛有种神力似的，从那煎熬的一年岁月中挺了过来，步伐仿佛从来没乱过。

她是爱唠叨的老人，而且唠叨的还是生活中的琐事。上学放学的路上，她见到啥就说啥，手一下指这儿，一下指那儿，嘴仿佛从来没有停过。开始的时候，我还有点反感，我觉得一个老人在耳边叨来叨去的，听的挺烦心的。可后来待得时间久了，我不仅习惯了，而且觉得这别有一番趣味。她几乎每天都跟我讲这条街上发生的事和她在这里遇到的人。现在想来，外婆在那住了几十年了，只不过是想跟别人叙叙旧，让生活慢下来，但却因两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孙子，于是她没有了那份悠闲，换个方式给自己释放一下压力，叨叨着抱怨抱怨。

她总是说：“等你哥考上了大学，等你上完初中，我就解放了。”但她没想到的是我没有去武珞路中学读初中，可以让她少劳累几年，这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安慰罢。记得她生日那天，我们都说：“外婆长寿，外婆长寿，活到一百岁出头！”但外婆却说：  “哎呀，活够了，活够了，活到九十就够了!”在别人看来这话或许有些晦气，但在场的人都一笑而过，我们都知道外婆的苦衷，她只不过是想安静地离去罢了。

二

外婆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好。在那一起生活的一年里，她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为我和哥哥准备早餐，还要提前决定要吃的东西是否一致，不一致说不定要起得更早。我经常与哥哥商量着吃一样的，就是想让她少一点辛苦。但她仿佛不怕累一般，每天起早贪黑地为我们操劳。

回家的路上，偶尔能逮到卖米酒汤圆的，那可是我的最爱。只要遇上了，外婆总是为我买上一些。等回了家，她便把汤圆放进米酒里一煮，等到拿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大锅美味佳肴。先是揭开盖子的米酒香，再是看到米酒上飘着的汤圆和米，那浓郁的味道是我童年的最美回忆。每天下午回到家，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米酒汤圆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啊！

吃了外婆的菜，连饭馆里的招牌菜都觉得不香了。外婆的菜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菜，外婆对我们的关爱都融在饭菜里，即使吃的不多，也有一种饱腹感，因为那里面饱含着外婆对我们沉甸甸的爱。

三

那些操劳的岁月，大抵是没人会有闲心思把它记下来的。外婆对我们的付出虽没有人会去记下，但它已经深深烙印在我们的心里。

那天早上，外婆打开我的房门叫我起床，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充血的眼球，惊慌之中，我赶忙打电话给母亲。母亲说外婆只是太累了，要我一定让外婆呆在家里好好休息。可外婆不听，她坚持要送我去学校。她一直以我刚来没多久，对上学的路不熟为借口，我们拿她没办法。事实上，我对上学的路已经很熟了，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。在路上，我让她下午好好休息，不用来接我，也不用准备晚餐。而她却不以为然，还满不在乎地说：“生命在于运动。”为此我甚至还跟她吵了一架。放学后，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笔直站在马路对面，满眼血丝的倔强身影。那时她的身影在我眼里像一根突出的刺一样刺眼，又让人心疼。我一路上没有和她讲话。等回了家，她又开始准备晚餐……

想想，那时我是幼稚，她是固执。

自那以后，我们都明白了她的固执和逞强，我们做不了别的什么，仿佛只有随她老人家的意，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。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老人，在我的心中是那样伟大。她想安度晚年，但我仿佛打扰了她。

四

现在我没有在武昌待了，外婆的生活也许轻松了许多。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朴素、爱唠叨。当节假日我再去外婆家玩时，外婆还是像从前那样，问我们要吃什么，还要我们饿了就自己去拿。尽管我妈也在厨房，但她始终是那样操劳。透过厨房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她在灯光下炒着菜，手扶着自己的腰，艰难地站着，歪斜的背影。她和我的母亲一样腰不好，腿不好，颈椎更不好。她身上常年都贴着膏药。不知是治不好还是不愿治，她总是坚持挺直她那难以直起的腰。

在别人眼中她像个朽木，在我面前却像个活生生的小巨人。她不像春天那样充满活力，不像夏天那样激情热烈；她倒像秋天那样枯落、凋零，如冬天雪花般在寂静中绽放开。她是那迟放的花朵，即将被埋葬在坟墓旁，夕阳照在花瓣上，散落的碎片还在闪，她怎甘心将余生交与岁月，将渴望藏于俗常呢！不知不觉她就要沉睡过去，落到泥土的怀抱里，在乐土中安静地长眠……

何时，还能与外婆一起重新走在放学的路上，听外婆给我讲身边的故事；何时，还能吃上放学回到家后的米酒汤圆；何时，还能看到她倔强的背影；何时，还能听见这个老人的唠叨。时光匆匆，她追逐时光的脚步很快，她追上了时间，人生却也快走到了尽头……

希望她所信仰的那个佛祖，能保佑她余生安稳罢。

作者小传  武汉崇文外国语学校703班第四届班长，两次年级榜眼，班级文学社南望·崇文副社长。酷爱阅读，班级硬笔书法王子，忠诚、稳重、开朗、明理是他的标签。